他顫巍巍地撿起,將東西塞進葉凡手里,整個動作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,氣息又弱了下去。
那東西入手冰涼,隔著油布也能感覺到里面金屬的堅硬質感。
“少爺……既然你決定了……老奴這條爛命,就陪你賭最后一把?!?/p>
葉凡攥著那個小方塊,油布上還帶著福伯的體溫,可那股涼意卻直往骨頭里鉆。
“這是老爺當年留下的信物?!备2偷卮丝诖謿?,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氣都咳出來,“到了青州城,不到萬不得已,千萬別動用。如果真到了那一步……就去城南的‘百珍閣’,找一個姓錢的掌柜?!?/p>
他停頓了一下,渾濁的眼里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,像是在回憶什么。
“那個老東西,出了名的認錢不認人,算盤珠子撥得比誰都精。不過……他還欠你爹一條命?!备2淖旖浅冻鲆粋€難看的弧度,像是在笑,“你把這個東西給他看,他要是能拿出另一半對上……你才能信他。記住,只能信一半,那老狐貍鬼得很。”
福伯死死抓住葉凡的手腕,干枯的手指像是鐵爪,幾乎要嵌進他的肉里。
“還有……”他用盡了最后的力氣,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,“千萬別學你爹……他那個人,什么都好,就是太信人了,結果……賭輸了。你……你一定要贏?!?/p>
最后幾個字,幾乎輕不可聞。
葉凡反手握住福伯的手。那只手正以一種能清晰感知的速度變得冰冷、僵硬。他感覺到那干枯的指節(jié)最后一次痙攣著收緊,像是想抓住最后一絲陽間的暖意,然后便徹底松垮了下去。
洞里安靜得可怕,只剩下頂上水滴落下的聲音。
滴答。
葉凡沒有流淚,甚至沒有多余的表情。他用另一只手,一根一根地,將福伯蜷曲的手指掰開。他的動作很穩(wěn),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、近乎殘忍的平靜。
他將那個帶著余溫的油布包拿出來,塞進自己懷里,緊貼著胸口的皮膚。那股冰涼的金屬質感瞬間刺透了布料,讓他胸腔里那股灼燒的痛楚都為之一滯。痛楚沒有消失,只是被這股寒意凍結,凝固成了更堅硬、更沉重的東西。
他低頭看著福伯那雙永遠閉上的眼睛,看了很久。
“認錢不認人……還欠我爹一條命。”葉凡低聲重復著福伯的話,嘴角忽然扯了一下,露出一抹怪異的、毫無笑意的弧度,“這倒是個有意思的買賣?!?/p>
他站起身,不再看福伯的尸身,仿佛那只是一個被遺棄的空殼。他走到洞口,山風立刻灌了進來,吹得他單薄的衣衫獵獵作響。
他沒有再說“我不是我爹”,那句話是說給福伯聽的。
現(xiàn)在,他是在對自己說。
“我爹信人,信義,信天命,所以他輸了?!?/p>
他抬起頭,望向青州城的方向,那片被黑暗籠罩的天地,此刻在他眼中卻仿佛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座座府邸的輪廓。
“我不信。”
他的聲音很輕,卻比洞外的寒風還要冷冽。
“他們欠我家的,血債也好,銀子也罷,我會一筆一筆,親自上門去收。”他緩緩握緊拳頭,手臂上那道青色的丹紋隨之微微一亮,一閃而逝,“畢竟,我這個人有個毛病?!?/p>
他頓了頓,像是說給這滿山的風雪聽。
“最討厭別人欠我的東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