篝火噼啪作響,火星在寒風(fēng)中四濺,映照著左丘平靜無波的臉龐和霍成疾眼中警惕的光芒。
連日奔襲的血腥與封禪的壯烈仿佛還在空氣中凝結(jié),但另一種無形的壓力,隨著赫圖喇眼神深處那不易察覺的閃爍,悄然彌漫。
左丘撥弄了一下篝火的余燼,聲音低沉而篤定,打破了沉重的寂靜:“聲勢太大,祭天之事如驚雷炸響,此刻必定傳遍草原。黑門關(guān)……”
霍成疾立刻接過話頭,語速快且穩(wěn),透著軍人的直接與緊迫感:“關(guān)前匈奴的處境必然劇變!要么被絕境逼出困獸之怒,臨死也要撕下大乾一塊肉;要么……就是徹底泄氣,引兵速撤!再不回師救援,草原腹心之地,真就成了你我隨意縱橫的獵場!”
“是撤兵。”左丘斷言,手指輕輕劃過腰間冰涼的刀柄,感受著那份冷硬,“宇文部核心盡毀,其余狼主自顧不暇。圣山已陷,金人被俘,其兵必喪膽狂奔。黑門關(guān)……危局自解了七八分?!?/p>
霍成疾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遠(yuǎn)處帳篷前佇立的赫圖喇身影,嘴角扯起一絲冷硬的弧度:“赫圖喇那家伙……眼神飄忽不定,手總按著刀柄,心不靜啊。還有他那位新王……”
他看向左丘,聲音壓得更低,字字如冰,“完顏烈努的眼睛里,可不止女真部的牧場,那野心快燒穿眼了!之前的試探……”
左丘微微頷首,篝火在他眼中跳動,映出洞悉一切的寒芒:“狼居胥上,他看金人的眼神,比看草原明珠還貪婪。完顏烈努的密令,恐怕已經(jīng)在他懷中揣得滾燙。這任女真王,絕非池中之物,他要的是一個……屬于女真人的遼闊草原。”
他最后幾個字咬得很輕,卻重若千鈞,“朋友?知己?在潑天的王圖霸業(yè)面前,輕如鴻毛?!?/p>
霍成疾眼神一厲,手掌微不可查地做了個斬切的手勢:“他若拔刀,我便斷他念想!”
這時左丘搖了搖頭:“朔風(fēng)營將士雖勇,但還是不要起沖突為好,兵力懸殊過大,所以我們還是趁著今夜的夜色找機(jī)會撤離吧?!?/p>
霍成疾思索了一番,左丘說的對,他的這些兄弟跟著他出生入死,每一個都是身經(jīng)百戰(zhàn)的勇士,死掉一個都是極大的損失。
于是他迅速起身,不動聲色地走向營地邊緣的陰影,兩道如同融入夜色的身影立刻無聲地貼近。
霍成疾的聲音冷得像夜風(fēng):“傳令各哨:人不卸甲,馬不卸鞍!收整行裝,盯緊女真人!待主將暗號,即刻上馬!不得驚動一人!違令者——斬!”
“是!”親兵的聲音如同耳語,瞬間又消失在黑暗中。
火光旁,左丘依舊保持著沉思的姿態(tài),眼神卻銳利地掃視著整個營地。
七百朔風(fēng)營將士看似分散在篝火堆旁打盹或保養(yǎng)兵器,姿態(tài)各異,但只要霍成疾一個手勢,他們便能化零為整,瞬間爆發(fā)出致命的行動力。
時間在無聲的對峙與等待中緩慢流淌,篝火的“噼啪”聲格外清晰。
遠(yuǎn)處的赫圖喇猛地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氣,胸中劇烈起伏。他的手反復(fù)摩挲著刀柄上的紋路,目光死死粘在火堆旁那兩個頎長的身影上,飽含著一種復(fù)雜到極致的矛盾。
“左先生……霍將軍……”他喃喃自語,聲音低啞,“故事……智謀……并肩血戰(zhàn)的痛快……你們,是我赫圖喇此生僅見的英才,真正的……朋友!”
他的眼神閃過一絲柔軟,但隨即被冰冷的決絕覆蓋,仿佛在說服自己,“可……王命就是天狼神的旨意!完顏大王說了,不能為女真所用者,便是女真鐵蹄未來的阻礙!”
“王……要一個草原共主!”他的手猛地攥緊刀柄,力量之大,指關(guān)節(jié)泛出青白色,“對不住了……朋友!”
決心已下,赫圖喇眼神陡然變得兇狠,再不見一絲猶豫。
他按住刀柄,邁開大步,徑直朝著左丘和霍成疾的方向走來,靴子踏在凍土上的聲音,帶著沉重的殺意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緊繃的弦上。
就在赫圖喇距離左丘只有三步之遙,手指即將觸碰到刀身發(fā)力拔出的瞬間,霍成疾如同背后長了眼睛,突然轉(zhuǎn)過頭,臉上綻放出一個極其爽朗、甚至帶著幾分“天真”的笑容,聲音洪亮地喊道:
“赫圖喇兄弟!還沒睡?這是來找老霍喝酒壯膽?還是又想來聽左先生的故事啦?”
這一聲高喊,如同在平靜的水面投入巨石!瞬間打斷了赫圖喇凝聚的殺氣與拔刀的動作!
赫圖喇身形微微一僵,肌肉繃緊,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措手不及的惱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