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頭擦著西山頭沉下去時,田里的活計才歇了。
老徐家的土坯房里,一片昏暗,除了三叔徐安睿有點油燈溫習功課的特權,其他人那是想都不要想。
一家人圍坐在飯桌前,桌上是再熟悉不過的吃食,幾個雜糧窩頭,一罐子咸菜湯,外加一小碟黑乎乎的醬豆,這便是全家人的晚飯。
可就這簡單的吃食,桌上的人個個吃得狼吞虎咽,甚至是過了農忙時節(jié),這頓飯也取消了,農家人一般只有兩頓飯,朝食和哺食。
徐洛捧著半個窩頭,就著咸菜往下咽,胃里空得發(fā)慌,這點東西塞進去,連底兒都墊不住。
“爹,要我說,今年這收成肯定不賴!”
徐安宏伸出粗糙的手指,虛點了點外邊院子角落里堆著的一小捆剛割回來,還沒完全曬好的麥穗。
“您瞅瞅那穗頭,多飽實,比去歲,前歲都好,老天爺總算開了眼!等曬干打凈了,拉到縣里糧行去……”
他說到這里,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向西廂房的方向,又迅速收回:
“等賣了糧,說什么也得給老三湊夠盤纏!”
徐安宏這話像是在宣告,又像是在給自已和全家鼓勁兒。
湊錢讓三弟去考童生試,是壓在全家心上最重的擔子,也是每年秋收后最重要的,幾乎耗光所有收成的支出。
徐安平悶頭喝著湯,這時插了句嘴:
“三弟這次去縣城,可得好好考,家里這光景,實在經不起再折騰了?!彼曇舨桓撸瑓s讓桌上靜了一瞬。
“吃飯呢,說這些干啥?這次老三指定能中!”王氏瞪了他一眼,又給徐安平的小閨女夾了一筷子醬豆。
徐洛不著痕跡的撇了撇嘴,能中……就有鬼了,我前世天天在番茄上看小說,也沒見考上個清華啥的?
這是中不中的事兒嗎?這是壓根不對路數好吧。
徐老漢的臉沉了沉:“老二說的啥話?老三是咱徐家的指望,不供他供誰?多打幾擔糧,再去鎮(zhèn)上借點,總能湊夠盤纏?!?/p>
“爹,我不是那意思……”徐安平趕緊解釋,“我是說,三弟他……”
“行了!”徐老漢打斷他,煙桿往桌上一放。
“老三心里有數,他是讀書人,比咱們懂道理。”話雖這么說,語氣里卻沒多少底。
“快吃,吃完了好早些歇著,明兒還得起早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