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文軒胸口劇烈起伏,被酒浸濕的西裝布料黏在皮膚上,感覺又冷又膩。他沒有再看秦東,而是把全部的注意力轉(zhuǎn)回柳月嬋身上。那層溫文爾雅的表皮已經(jīng)徹底剝落,露出底下猙獰的本來面目。
“柳月嬋,”他念著這個名字,像是在嘴里嚼著玻璃渣,“你會后悔的?!?/p>
“我從不后悔自己做過的事?!绷聥日酒鹕?,動作里沒有一絲多余的遲疑。
“很好?!敝芪能廃c頭,重復(fù)了一遍,“非常好?!?/p>
他猛地轉(zhuǎn)身,不再看餐廳里的任何人,大步朝門口走去。每一步都踩得極重,仿佛腳下不是光潔的大理石,而是仇人的骨頭。
餐廳經(jīng)理滿頭大汗地追上來,躬著身子,試圖維持職業(yè)性的微笑:“先生,您的賬單……”
周文軒腳步不停,反手從懷里甩出一張黑色的卡片,砸在旁邊一張空桌上,卡片旋轉(zhuǎn)著滑行了半米。
“滾開?!?/p>
兩個字像冰碴子一樣砸過去,經(jīng)理瞬間僵在原地。
餐廳厚重的木門在周文軒身后合上,隔絕了他帶來的壓迫感。包間里的空氣,似乎這才重新開始流動。
柳月嬋轉(zhuǎn)向鄰桌,秦東已經(jīng)換了個目標(biāo),正對著一盤醬香濃郁的豬蹄大展拳腳。
“今天……謝謝你?!彼_口,語氣里混雜著戒備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。
“謝我什么?”秦東甚至沒抬頭,“我就是看不慣那小子裝腔作勢。吃飯就吃飯,非要搞得跟登基大典一樣,不嫌累?!?/p>
他用油乎乎的拇指朝她面前幾乎沒動過的牛排點了點:“不吃?浪費可恥。”
柳月嬋產(chǎn)生了一種強烈的割裂感。一場足以顛覆她公司的危機剛剛被激化,而眼前這個男人,整個世界卻仿佛只有一盤食物那么大。
“我沒胃口?!?/p>
“那你還來西餐廳?”秦東終于舍得從豬蹄上挪開片刻注意力,看了她一眼,“這里的羊腿做得也就那樣。下次我請你吃巷子口的爆肚,保管你連湯都喝干凈。”
說完,他又重新投身于和豬蹄的戰(zhàn)斗中。
柳月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完全接不上話。這個男人,像一個渾身涂滿油污的謎題。她最終放棄了繼續(xù)交流的打算,拿起手袋,轉(zhuǎn)身離開了餐廳。
邁巴赫的車廂內(nèi)寂靜無聲,與周文軒內(nèi)心的狂怒風(fēng)暴形成了劇烈反差。他一把扯下領(lǐng)帶,昂貴的真絲面料發(fā)出不堪重負(fù)的撕裂聲。駕駛座上的司機從后視鏡里瞥見老板扭曲的臉,立刻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,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。
周文軒拿出手機,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一個名字:趙天雄。
電話幾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。
“喂,周少,這么晚了,有什么指教?”一個低沉沙啞的男聲傳來,話語里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玩味。
“天雄,我需要你幫個忙。”周文軒的語調(diào)冷得像冰。
“哦?能讓你周大少爺親自開口,看來不是小事。”
“我要柳氏集團,徹底消失?!?/p>
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,隨即響起一聲低笑:“口氣不小。柳家那塊骨頭,可不好啃?!?/p>
“我不管它好不好啃!”周文軒壓抑不住地低吼,“柳月嬋那個賤人,她敢當(dāng)眾羞辱我!還有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野狗,也敢踩在我的頭上!”
“冷靜點,文軒?!壁w天雄的語調(diào)收起了玩笑的成分,“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。說清楚,到底怎么回事?!?/p>
半小時后,城南一間不對外營業(yè)的私人茶館內(nèi),檀香裊裊。
趙天雄,一個身穿黑色中式對襟褂、手上盤著一串沉香木佛珠的中年男人,正親自為周文軒沏茶。他看上去比周文軒年長十歲有余,氣質(zhì)沉穩(wěn),但眉宇間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梟雄氣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