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道士躺回那張吱呀作響的竹椅上,閉上了眼睛,一副再也不想多說一個字的模樣。
陸雪櫻站在原地,看了他幾秒鐘。
她沒有走。
風(fēng)吹過破敗的庭院,卷起幾片枯葉,打著旋兒落在她的腳邊。道觀里死一樣寂靜,只有那竹椅偶爾發(fā)出的不堪重負(fù)的呻吟。
“藥引是什么?”
她又問了一遍,打破了這片沉寂。
老道士的眼皮動都未動,仿佛已經(jīng)睡熟了?;蛘哒f,他根本不屑于回答。
陸雪櫻往前走了一步。
她將手里的玉簡和藥方舉到身前,攤開?!澳愎苓@個叫‘拉他回來一步’?”她的質(zhì)問里沒有憤怒,只有一種冷得徹骨的平靜,“你給了我一扇鎖上的門,卻把鑰匙藏起來。你是想救他,還是想看我束手無策的笑話?”
老道士終于有了反應(yīng)。他從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不耐煩的咕噥,像是被蒼蠅擾了清夢?!靶⊙绢^,我與你無親無故,與那小子也無恩無怨。我出手,是還一份人情。人情還了,他的死活,與我何干?”
“人情?”陸雪櫻抓住了這個詞,“你欠誰的人情?欠他的?還是欠那布條上血跡主人的?”
老道士的身體出現(xiàn)了一瞬間的僵直。
他沒有睜眼,只是那懶洋洋的腔調(diào)里多了一絲危險的意味。“有些事情,不是你該打聽的。知道的越多,死得越快。這個道理,沒人教過你嗎?”
“你已經(jīng)把我推進(jìn)來了?!标懷汛绮讲蛔?,“從你給我這兩樣?xùn)|西開始,我就已經(jīng)在這趟渾水里了?,F(xiàn)在你想抽身?晚了?!彼霸僮咭徊剑瑤缀跽镜搅颂梢蔚倪吷?,“你如果不把話說清楚,他死了,這筆賬就算在你頭上。你不是還人情,是添新債。”
“你敢威脅我?”老道士猛地坐了起來。
這一次,他身上沒有半分酒氣,也沒有那種市儈的懶散。一股無形的壓力從他身上散發(fā)出來,像是山岳崩塌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院子里的風(fēng)都停了。
陸雪櫻的臉色白了白,但她依然站得筆直。
她直視著他,雖然那雙眼睛依舊渾濁,但她能感覺到,在那渾濁之下,有什么東西正在蘇醒。
“我不是威脅你?!彼蛔忠活D,“我是在提醒你。你是個高人,高人做事,不該有始無終。否則,你的‘道’,還怎么圓滿?”
“道?哈哈哈……”老道士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,他笑了起來,身體前仰后合,竹椅發(fā)出瀕死的哀鳴,“我的道,早就斷了!還談什么圓滿!”
笑聲戛然而止。
他盯著陸雪櫻,看了很久很久。那是一種審視,一種剖析,像要把她的靈魂從軀殼里剝出來看個究竟。
陸雪櫻任由他看。她手里緊緊攥著玉簡和藥方,這是她唯一的籌碼。
“也罷,也罷……”老道士最終還是泄了氣,他重新癱回椅子里,整個人又變得松松垮垮,“算我倒霉,碰上你這么個會攪?yán)p的丫頭?!?/p>
他伸出手指,指了指陸雪櫻手里的玉簡?!百N在他心口,那是蠢材的做法。這東西不是護(hù)脈的,是穩(wěn)魂的?!?/p>
陸雪櫻心中一凜。
“你那朋友,三魂七魄都快被邪氣沖散了。這玉簡,貼在他的額頭眉心處?!崩系朗坑袣鉄o力地解釋道,“可以暫時穩(wěn)住他的神魂,阻擋邪氣繼續(xù)攻心。記住,只有一個時辰的效力。一個時辰之后,玉簡會碎,到時候,就是大羅金仙來了,也只能替他收尸。”
一個時辰。
陸雪櫻的心沉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