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身后的幾名執(zhí)法人員邁步上前,表情嚴肅,公事公辦。為首的是一個國字臉的中年男人,眼神掃過院子里的設備和成箱的汽水,眉頭皺起。
“住手!”趙大剛再也控制不住,張開雙臂攔在機器前,脖子上青筋暴起,吼道:“你們憑什么!誰說我們無證經(jīng)營了?誰說我們東西不干凈了?這是污蔑!”
“污蔑?”馬國良嗤笑一聲,拍了拍自己滾圓的肚子,居高臨下地看著趙大剛,“有沒有污蔑,跟我們回局里說去。執(zhí)法人員在這里,你還敢妨礙公務?”
眼看沖突就要爆發(fā),李子明卻感到一陣無力。他知道,跟這些人講道理是沒用的。馬國良動用了關系,舉報信就是尚方寶劍,他們今天就是來執(zhí)行結(jié)果的,而不是來調(diào)查過程的。
就在這千鈞一發(fā)之際,一直穩(wěn)坐釣魚臺的陳海生,終于動了。
他緩緩站起身,沒有理會耀武揚威的馬國良,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那個領頭的國字臉干部。他甚至沒有提高音量,只是平靜地開口:“這位同志,我看這其中,恐怕有些誤會?!?/p>
國字臉干部瞥了他一眼,語氣公式化:“你是誰?這里正在執(zhí)行公務,無關人員請回避?!?/p>
馬國良更是輕蔑地哼了一聲:“誤會?我告訴你,沒誤會!李子明,你找誰來都沒用!今天天王老子來了,也保不住你!”
陳海生臉上沒有絲毫波瀾,他看著國字臉干部,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折疊的紙條,那正是他之前給李子明的那張。但他沒有遞過去,只是淡淡地說道:“我叫陳海生。麻煩你,給市委辦公室打個電話,找一下周副書記,就說是我讓他打的?!?/p>
周副書記!
這三個字一出口,院子里的空氣似乎都變了味道。
馬國良的笑容僵在臉上,他雖然在海城地面上有些能量,但那也僅限于工商稅務這個圈子,市委副書記這種級別的領導,是他需要仰望的存在。他看向陳海生的眼神里,的冊子,雙手遞了過去。
“李經(jīng)理,真是對不住,是我們工作失誤,工作失誤?。 彼膽B(tài)度謙卑到了極點,“您的個體工商戶營業(yè)執(zhí)照,我們早就審核通過了,一直沒來得及給您送過來。您看,海城第一家個體汽水廠,恭喜,恭喜啊!”
那本紅色的營業(yè)執(zhí)照,在陽光下刺眼得讓李子明都有些恍惚。
他下意識地接過,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紙張的質(zhì)感和鋼印的凹凸。前一天,他還在為這張紙跑斷腿、受盡白眼,而現(xiàn)在,它卻以這樣一種戲劇性的方式,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自己手上。
趙大剛和張援朝已經(jīng)完全看呆了,他們張著嘴,大腦一片空白。
全場唯一能理解發(fā)生了什么的,只有馬國良。他的臉從漲紅變成了豬肝色,又從豬肝色變得慘白。他死死地盯著陳海生,嘴唇哆嗦著,一個可怕的猜測在他心中成型。他終于明白,自己這次踢到的不是鐵板,而是一座看不見頂?shù)纳健?/p>
羞辱、憤怒、恐懼……種種情緒在他胸中翻騰,最后全部化為了怨毒。他的目光越過所有人,像兩條毒蛇,死死地釘在李子明身上。那眼神仿佛在說:今天這筆賬,我記下了。有官方的路子我動不了你,我還有別的辦法。
他一言不發(fā),轉(zhuǎn)身就走,那踉蹌的背影,充滿了不甘和即將到來的瘋狂。
劉科長又連連道歉,帶著他的人灰溜溜地離開了。
一場滅頂之災,轉(zhuǎn)瞬間煙消云散。
院子里恢復了寧靜,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喘息聲。趙大剛終于反應過來,一屁股坐在地上,哈哈大笑起來,笑著笑著,眼眶卻紅了。
李子明緊緊攥著那本營業(yè)執(zhí)照,心中卻是冰火兩重天。巨大的喜悅過后,是更深的警醒。他知道,馬國良絕不會善罷甘休。一個被逼到墻角的瘋子,會用出最沒有底線的手段。這場戰(zhàn)爭,遠沒有結(jié)束。
他的目光轉(zhuǎn)向陳海生,眼神復雜。他知道,從今天起,他和陳海生的關系,以及這個汽水廠的命運,都將徹底改變。
陳海生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重新坐回桌邊,指了指那份協(xié)議和鋼筆,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:“現(xiàn)在,這字可以簽了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