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雨夜方程式（第1頁）

凌晨五點四十分，黎昕站在a7試驗場的入口處，呼出的白氣在冷冽的空氣中迅速凝結消散。

天還未亮，試驗場籠罩在一片深藍色的暗影中，只有幾盞應急燈散發(fā)著微弱的光芒。她比約定時間提前了二十分鐘到達，這是她的習慣——永遠比預期更早一步。雨水從凌晨開始落下，此刻已演變成一場傾盆大雨，敲打著試驗場金屬屋頂。

門禁卡在感應器上劃過，發(fā)出清脆的滴聲。厚重的防爆門緩緩開啟，露出內(nèi)部昏暗的通道。黎昕邁步走入，身后的門自動閉合，將雨聲隔絕在外。

通道盡頭是一間圓形的主控室，三面環(huán)繞著巨大的防爆玻璃，可以俯瞰下方的試驗平臺。令她意外的是，沈星瀾已經(jīng)在那里了。他站在主控臺前，白大褂下的背影在藍光顯示屏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孤獨。聽到腳步聲，他沒有回頭，只是簡短地說道：過來看這個。

黎昕走近，發(fā)現(xiàn)主控臺上攤開著那本她昨天見過的筆記本——沈鈞的原始設計手稿。頁面停留在某個復雜的磁場方程上，旁邊用紅筆畫了無數(shù)問號和修改痕跡，顯然是沈星瀾后來添加的。

這個方程有缺陷。他指向頁面中央的一組符號，我父親假設磁場邊界是平滑的，但實際存在量子漲落。

黎昕俯身查看。雨水順著她的發(fā)梢滴落在紙面上，她慌忙伸手去擦，卻不小心碰到了沈星瀾的手指。那一瞬間的接觸像一道微弱的電流，讓兩人通時縮回了手。

抱歉。她低聲說，心跳不知為何加快了幾分。

沈星瀾沒有回應這個小小的意外，只是繼續(xù)道：你昨天的思路是對的，但不夠徹底。他翻到筆記本的最后一頁，那里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——西北航天城的遠景，角落里有個模糊的小女孩身影，他晚年意識到這個問題，但沒來得及修正。

黎昕的呼吸微微停滯。照片中的女孩就是她，十五年前那個偶然走進沈鈞實驗室的孩子。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航天徽章——沈鈞當年送給她的禮物，也是納米單元的原始載l。但現(xiàn)在還不是相認的時機。

我們可以改進它。她強迫自已將注意力轉回方程，指向其中一項參數(shù)，如果加入表面態(tài)密度函數(shù)

沈星瀾突然抬頭看她，眼神銳利如刀：你怎么知道表面態(tài)理論？這不是航天領域的常規(guī)知識。

黎昕的脊背繃緊了。一個失誤。她迅速調(diào)整表情：我在asu參與過量子材料研究，碰巧了解一些。

沈星瀾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，似乎在評估這個解釋的可信度，最終只是微微頷首：繼續(xù)。

接下來的兩小時里，他們沉浸在方程的海洋中。黎昕提出的每個建議，沈星瀾都會用更精確的數(shù)學語言重新表述；而沈星瀾的每個構想，黎昕都能迅速理解并延伸。這種智力上的默契近乎神奇，仿佛兩人的思維通過某種無形的橋梁連接在一起。

窗外的雨越下越大，雷聲轟鳴，偶爾一道閃電照亮整個試驗場，將他們的影子投在墻上，又迅速消失。

試試這個。沈星瀾突然在紙上寫下一組新的方程，筆跡凌厲如刀鋒。

黎昕凝視著那些符號，瞳孔微微擴大：這這太激進了。完全放棄傳統(tǒng)約束模式，改用動態(tài)分形網(wǎng)絡？

要么突破，要么重復失敗。沈星瀾的聲音低沉而堅定，鵲橋的教訓告訴我，修補永遠不夠。

黎昕沉默片刻，突然拿起筆，在方程下方添加了幾項修正：那么至少應該考慮這個安全閾值。否則諧振風險太高。

沈星瀾看著她的補充，眉頭微蹙，但眼神中閃過一絲贊賞：可以接受。

就在這時，頭頂?shù)臒艄馔蝗婚W爍了幾下，隨即完全熄滅。整個試驗場陷入一片漆黑，只有應急出口的綠色標志散發(fā)著微弱的光芒。

備用電源呢？黎昕下意識問道，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。

雷擊導致跳閘。沈星瀾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，伴隨著輕微的衣物摩擦聲，別動，我去拿應急燈。

黎昕站在原地，黑暗中感官變得異常敏銳。她能聞到沈星瀾身上淡淡的松木氣息，混合著咖啡和金屬的味道；能聽到他平穩(wěn)的呼吸聲和腳步聲逐漸遠去；甚至能感覺到空氣中微弱的電流，讓她的手臂汗毛微微豎起。

一道閃電劃過，瞬間照亮了整個空間。在那短暫的光明中，她看到沈星瀾站在幾步之外，手里拿著應急燈，正回頭看她。閃電的光芒映在他的側臉上，勾勒出鋒利的下頜線和深邃的眼窩，那一瞬間的他看起來幾乎不像真實存在的人，而像某種從黑暗中浮現(xiàn)的幻影。

燈光重新亮起，幻象消失。沈星瀾走回來，將應急燈放在控制臺上。暖黃的光線在兩人之間投下?lián)u曳的陰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