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德祿作為上京城中知名江湖幫派祥和堂的幫主,盡管沒有資格進入那些大人物的眼中,但這并不代表他見識淺薄。
正因為常年在上京江湖的軟爛濕泥中打滾,他格外清楚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不該去追究的莫名其妙事,尤其是在這群傷勢不重但聲音無不沙啞細小的幫眾散去后,幫中供奉那位修行者恰好歸來,為他帶來實地觀察后得來的結果。
“和你剛才聽到的一樣,整個過程結束的太快,動手那人沒有留下什么氣息?!?/p>
“那就是留下了?”王德祿看著他問道。
這名修行者沉默了會兒,表情變得凝重起來,壓低聲音說道:“倘若,我是說倘若我沒看錯,那道氣息應該是出自……玄門正宗。”
王德祿聞言而心生強烈震驚,下意識便要站起身,把問題重復上一遍。
然而在起身到半途的時候,他卻強行制止住自己的沖動,讓身體維持在一個古怪而尷尬的姿勢中。
但他的眼中卻沒有流露出任何相關的情緒,死死地盯著身前這位心腹修行者,直到對方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,表示確定。
祥和堂一片安靜,王德祿重新坐下,不似過往那般親自送別,越思考臉色越是沉重復雜。
哪有什么玄門正宗可言,分明就是道庭中人!
時至今日,道庭在人世間依舊擁有著極其崇高的神圣地位,輕王侯視公卿皆為尋常事,道觀占田擁地無數(shù)而不必上稅,甚至于某些國家的君王在繼位前,必須要得到來自于道庭的認可與賜福,否則就會被視作得位不正,隨時都有可能被人以靖難為名義直接推翻。
是故自道庭治世以來,這天下有資格被稱之為玄門正宗者,惟道庭而已。
問題在于,這里是上京城。
自四十九年前天諭道座把自己的性命留在上京城后,大周皇室與道庭的關系直接墜入冰點,至今仍未有人踏出破冰的第一步,雖然在各種緣故的影響之下,雙方始終維持著紙面上的外交關系,但天下人都知道上京城是道庭中人唯一無法擁有驕傲的地方,甚至在絕大多數(shù)時候都必須要低調低頭做人,不敢輕易動手。
然而這種低調只是停留在明面上的假象,王德祿作為在上京江湖中擁有一席之地的人物,隱約能夠察覺到上京城的夜色深處隱藏著自道庭而來的目光。
但他并不想知道究竟是誰選擇成為道庭的眼睛。
王德祿醒過神來,決定今天要抽出時間去趟南三里橋,看上一眼。
想到這里,他向下屬問了個事。
“最近那邊有什么特別的人新搬來?”
“特別的人沒有,倒是有個從外地來的年輕人,聽說是學宮的新生?!?/p>
……
……
秋雨入人間,少年不知愁。
雨幕下,黑瓦白墻與青樹濃花濃淡適宜,相映而美。
林拾衣在如線般的雨中撐傘而行,欣賞著沿途的清幽美麗景色,默然無聲感受腰間微微鼓起的錢包,縱使一夜過去心情依舊極好。
昨日他之所以要向自家先生問那么一番話,確定祠下學宮是否支持學生外出掙錢,為的就是在不影響學業(yè)的前提下自食其力,解決金錢上的重大困難——他認為自己掙的這份錢完美符合學宮的要求,既不犯法更不違規(guī),掙的是別人每個月都掙的錢,可稱之為正道。
也許是好人有好報的緣故。
這個決定最終帶來的收獲比他預想之中來得還要豐富,接下來這一年時間里只要他稍微省吃儉用些,沒有意外發(fā)生,這二十多兩銀子大抵是夠用了的。
就在這時,林拾衣停下腳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