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死未久,血腥味猶自刺鼻。
死者與未死者的胸膛處都存在著一道傷口,甚至可以直接稱之為豁口,血淋淋的臟器如同肉鋪待買的食材般赤裸暴露在外,被月色與燈火鍍上一層微光。
也許是時間太晚的緣故,朝廷的衙役們對現(xiàn)場的封鎖尚未嚴密,圍觀在旁的街坊百姓們早已認出死者和將死者的來歷,那些竊竊私語聲正是因此而來。
在場的大多數(shù)人都認為這是一場幫派仇殺,原因很簡單——近些天來,南三里橋巷口那場總是徹夜達旦的罵戰(zhàn),切切實實地影響著附近的所有人,沒有誰能對此印象不深刻,從這個角度來說,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對此早有預感,故而驚嚇有之,驚訝卻不多。
然而此刻目睹這些即將死去的幫派中人,鄰里街坊們的臉色卻并未變得好看起來。
因為他們清楚記得自己不久前才給這群倒在血泊里的漢子交過月錢,倘若新來幫派再次朝他們張開右手,那錢給還是不給?
想到自己極有可能平白多出一筆開支,愉快便也無從而談,好些街坊正為此圍著上京府的衙役念叨個不停。
林拾衣站在人群外,遠遠看著那位只有一面之緣的幫派首領。
他的眼神越來越平靜,就像是樓臺觀后那座舊湖,于無風時仿若明鏡,可以將一切事物銘刻清楚,其中自然也包括王德祿的臉。
他往那堵染了血的墻壁走去,街坊們發(fā)現(xiàn)他的到來,有熱心人向他解釋這是怎么回事,但每一個說法都是這數(shù)人暴斃的格外突然,誰也沒看到兇手的出現(xiàn)。
上京府的衙役們面色不虞,顯然對這樁充滿血腥味道的案子十分不滿,尤其是請來的醫(yī)者在給王德祿認真檢查過后,給出無藥可救的結論的當下。
“你快要死了?!?/p>
負責此事的官吏不顧地上淌著的血,蹲下身來,盯著王德祿的眼睛沉聲說道:“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在硬撐著一言不發(fā)?!?/p>
聽到這句話,王德祿歪過腦袋,視線在死去兄弟的身上停留片刻。
然后他在冥冥之中心生感應,艱難抬頭望向上方,于是那張帶著血污的臉頰上的皺紋開始互相擠壓,最終生出一朵名為笑容的花。
不知為何,這個笑容給人的感覺非但不帶寒意,反而莫名有些溫暖。
下一刻,那位官吏的表情變得極其嚴肅,因為王德祿在生命的最后時刻,以沙啞嗓音竭盡所能地說出了那三個字。
“靜夜思?!?/p>
話音落下不到片刻,王德祿氣息徹底消散,堅持著不愿閉上的雙眼漸漸失去光芒。
那名來自某間著名醫(yī)館的大夫轉過身,以最快的語速對上京府的官吏說道:“大人,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,先行告辭?!?/p>
說完這句話后,他低下頭就像是避瘟神那般快步疾走而行,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兇案現(xiàn)場。
四周圍觀的尋常百姓們卻不覺有異,仍自抱著好奇心熱烈討論這遺言到底是什么意思,直到那位上京府的官吏站起身來,示意下屬將尸體抬走時,人們的熱情才是隨之而稍微退散。
其間有人試圖詢問那位官吏,只是沒有得到任何的答復,不過從那陰沉得可以滴水的面色來看,這充滿詩意的三個字頗有問題。
林拾衣也不知道靜夜思代表著什么。
但他可以確定,王德祿之所以堅持咬住那一口氣不放,為的就是等到他的出現(xiàn),再親口說出這三個字。
人群終于開始散開,上京府的官吏得以發(fā)現(xiàn)林拾衣,眼神微動。
“你就是他們說那位祠下學宮的新生?”
“是的,大人。”
“大人就不必了,我也是從學宮出來的,說師兄太過親近,但應該能算是你的前輩,算了,直接喊我劉修遠就好?!?/p>
“您有話想和我說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