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是夜,臨川縣衙。
一燈如豆,徐令圭將處理好的公文整理好收入柜中,正掛上鎖,一把利劍突然架在他頸上,寒光刺目,冷意透骨。
他動作一滯,不過很快便恢復(fù)了鎮(zhèn)定,繼續(xù)將柜子鎖好,平靜道:“終于輪到徐某人了嗎?”他緩緩回身,見是蒙面的趙昱,微微訝然又了然一笑,笑得如山水畫中淡漠的煙村遠(yuǎn)黛,滿是與年齡不符的寂寥和蒼涼,“原來是恩公。
救我一回,殺我一回,倒兩清了。
”趙昱目光冷冽,腕上加了力度,將劍重重壓在徐令圭肩上。
徐令圭跪倒在地,神情卻十分凜然,“徐某愧對殿下。
殿下于我有知遇之恩,徐某本應(yīng)唯殿下馬首是瞻,可我既為父母官,就要為一方百姓造福。
私錢泛濫,民不聊生,我卻還要為虎作倀。
臨川一半的勞力都是以礦產(chǎn)為生,他們每天采礦造錢,錢越造越多,他們自己卻越來越窮。
鼓勵商販去京城做生意的是我,通知洪香玉去劫富商上貢的錢的也是我,我無非是想警示殿下,停止這個害人的勾當(dāng)。
如我所愿,幾位代理人一夜間橫死,私鑄坊也一把火燒了,私錢之事可以在臨川匿跡了,徐某死而無憾!”趙昱暗忖,自己的猜測不錯,幕后黑手果然是趙旻,徐令圭顯然以為自己是趙旻派來滅口的人,便將計就計道:“富商離奇死亡,私鑄坊被燒之事,你知道多少?”“具體情形我不甚了解,但幾位富商身邊都有殿下的人,能直接與殿下聯(lián)絡(luò)。
”又一個猜測得到印證:趙旻派親信在扶植的富商身邊,監(jiān)視他們的一舉一動,確保他們盡心盡力地為他干活,而一旦有什么風(fēng)吹草動,親信就會通知遠(yuǎn)在京城的趙旻,近期頻繁出事,終是讓趙旻疑慮叢生,下達(dá)了殺人滅口、毀坊滅跡的命令。
趙昱問道:“楚王雖提拔你,卻不是你的伯樂,將你放在這個位置上,不過是讓你為他辦事、替他遮掩罷了。
道不同不相為謀,你既不認(rèn)同他的所作所為,為何不向朝廷稟報此事?”一瞬間,徐令圭的眼底掠過痛楚、掙扎、不甘、糾結(jié),他緩緩合上眼,像是要把所有翻騰的情緒封鎖住。
他長嘆一聲,語調(diào)低沉:“我本寒門子,楚王殿下禮賢下士,為我舉薦,我才有機會出任臨川令,未及報恩,豈可以怨報德?況且,私錢一事上,雖有違我本意,不過殿下結(jié)交廣泛,料想開支巨大也是有的,我不愿因此堵了后來寒門子弟的一條路。
”趙昱心想,只聽說有人“愚忠”“愚孝”,沒想到還有“愚仁”“愚義”的,這人居然為了寒門子弟有被舉薦的機會,就寧可玷污自己的名節(jié)也要保護趙旻,可趙旻做這些事真是為了交游應(yīng)酬嗎?心下不免戚戚,沉默片刻才又問道:“你身手不錯,圍剿洪香玉時,為何故意落???”徐令圭被一語挑破,自嘲道:“原以為天衣無縫,不想閣下目光如炬,竟顯得徐某如跳梁小丑一般。
不錯,我對于洪香玉確有回護之心。
我查過,她六年前在出嫁的路上被山賊擄走,好不容易帶著幾個同樣被擄的女子逃了回去,卻為家族和夫家不容,走投無路,幾乎一死,卻是山賊的大當(dāng)家說她義氣,認(rèn)作義妹,她才在麻姑山待了下來。
大當(dāng)家死后,她憑著義氣、膽識和本事一步步成為了新的大當(dāng)家。
她領(lǐng)導(dǎo)的山寨頗有俠義之風(fēng),鋤強扶弱,劫富濟貧。
我要警示殿下,便想到了與她合作。
富商們的官錢被劫,殿下?lián)臇|窗事發(fā),嚴(yán)令我將相關(guān)人等滅口,我于心不忍,便想了打草驚蛇的計策,并在陣前故意被她擒拿。
我這樣做,不全是為了她,我自覺與她有相似之處,都是身不由己。
若不能決定身處何方,就只能做好能做的事。
”趙昱抽回手中的劍,挽了個劍花,收回鞘中,朗聲道:“英雄不問出處,希望你迷途知返,不要再為派系所囿,恪守初心,為百姓造福。
”徐令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,趙昱正視著他,目光堅定而坦然,一字一句擲地有聲,“我從京城來,但不是楚王派來的,而是朝廷欽差。
”徐令圭慌忙跪拜,“參見制使大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