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走在阿瑗八歲的那個陰郁冰冷的冬天,瘦得如枯柴一般。
然而家里的變故遠(yuǎn)不止此。
父親在時為人疏闊,對錢財不大在意,病了那么些時日,也耗費(fèi)許多。
到發(fā)喪完,母親才發(fā)現(xiàn)家里早已被惡奴掏空了,氣急攻心吐了血。
母親遣散了仆役,只留了一個粗使婆子,帶著阿瑗守著日漸凋敝的家。
母親的身體大不如前,生活的壓力,以及對父親的思念,蝕刻著她的精神和容顏。
她幾乎變賣了自己的所有首飾,卻最大限度地保留了父親收藏的字畫古器,她說:“你爹說過,這些字畫給你做嫁妝……阿瑗,你要快快長大……”馮瑗嘴里泛著苦,她嗆著咳著,眼前的一切如被打破的鏡中花水中月一般消失不見了,她揮舞著雙手狂亂著抓著,“誒誒誒,別亂動,”她的眼睛這才聚焦到面前的一個慈眉善目的老爺子,手里端著藥碗,“終于醒了。
”“我在哪?”馮瑗問,聲音說不出的喑啞。
“這里是安置營醫(yī)館。
河神爺又發(fā)威了,淹了幾十個縣哪,朝廷都震動了,皇上他老人家派了三皇子來賑災(zāi),這些安置營啊都是用來安置災(zāi)民的。
姑娘你真是命大,大難不死,必有后福啊。
”馮瑗吃了幾日藥,身體好轉(zhuǎn),就跟著老軍醫(yī)照料其他病人。
有恢復(fù)康健的,有回天乏術(shù)的,為避免災(zāi)后瘟疫橫行,尸體需要盡快收斂火化。
一天,老軍醫(yī)不無惋惜地嘆了口氣,讓她去收斂墻角的尸體。
那是個面容清秀的書生,貼身收著牛皮紙包裹的路引,上寫“韓溯,景佑二年生,兗州鄒縣人氏”。
她心下一動,將路引收入袖中。
災(zāi)情平息后,她扮成書生模樣找到了韓溯家,但并未登門拜訪,只是悄悄地看到他的母親在門口漿洗衣服。
然后,她成了他,前往鹿鳴書院求學(xué)。
在山上的五年是她離家后過得最安穩(wěn)的時光,本以為不出山、替韓溯贍養(yǎng)老母便可以換取一世安穩(wěn),不成想還是閃避不開。
既避不開,便只能見招拆招。
韓母已經(jīng)承諾不會戳穿自己,晉王眼下也沒有證據(jù),只是尚不知曉那個幫自己的人是敵是友。
對方如若以此事要挾,必然會開出條件,現(xiàn)在多想也無益。
只是秦王府住不得了,王府里的人一個賽一個地精明,自己與韓母的關(guān)系遲早要露餡兒。
秦王此人有城府,自己還是不要與他牽絆過深得好。
秦王府內(nèi),還有一人頗費(fèi)思量。
他派人問過韓母和鄰居,韓母只有一子韓溯,小名并不叫“阿瑗”,年紀(jì)、相貌、身形也有出入,他原本只是防趙昇,沒想到他真是假的!還道他秉性純良,自己竟被這個小東西騙了!可他為何要頂替一個名不見經(jīng)傳的讀書人?只為了去書院讀書?還是借此隱遁世外?可是,讓人去大理寺翻遍了五年前的卷宗甚至海捕文書,還是沒有頭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