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看啥?”
“沒……沒啥?!碧K青瑤趕緊低頭往灶房跑,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——那道疤,比王老五說的短些,卻更顯眼,像是被什么銳器劃的。
等她抱著炭火回來,烘干棚已經(jīng)搭好了三個(gè)。顧云峰正蹲在棚里調(diào)整竹匾的高度,炭火的熱氣混著茶葉的清香飄出來,暖烘烘的。
“溫度夠不?”蘇青瑤把炭火往盆里添了添,火星子濺在地上,“爺爺?shù)氖衷险f,明前茶得用文火烘,不能超過四十度。”
顧云峰沒說話,伸手在竹匾上方試了試溫度,指尖離茶葉只有半寸。蘇青瑤看著他的手,指腹上的薄繭在火光里明明滅滅,突然想起昨晚他焐在她手背上的溫度,臉有點(diǎn)熱。
“差不多?!彼酒鹕恚赃吪擦伺玻o她讓出位置,“你再看看?!?/p>
兩人擠在狹小的烘干棚里,炭火的熱氣把空氣烤得發(fā)燙。蘇青瑤的頭發(fā)被汗浸濕,貼在臉頰上,顧云峰的背心也濕透了,能看見結(jié)實(shí)的肩背線條。風(fēng)從棚頂?shù)目p隙鉆進(jìn)來,吹起她的一縷頭發(fā),正好掃過他的下巴,像根輕輕撓人的羽毛。
“癢……”他往后縮了縮,喉結(jié)動了動,“我出去看看別的棚?!?/p>
蘇青瑤看著他的背影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他的軍靴上沾著片茶葉,是她早上摘的那種,帶著細(xì)小的絨毛。她伸手想摘,卻夠不著,只能看著那片茶葉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,像只停在上面的小蝴蝶。
雨是在傍晚時(shí)分下來的。豆大的雨點(diǎn)砸在烘干棚的塑料布上,“噼里啪啦”響得像放鞭炮。蘇青瑤趴在棚邊往外看,祠堂外的空地上已經(jīng)積了水,竹匾被沖得東倒西歪,幸好茶葉都搬得及時(shí)。
“顧書記呢?”她回頭問正在翻茶葉的田芷,“剛才還看見他在那邊棚里?!?/p>
“去幫張奶奶收柴火了?!碧镘茢D眉弄眼地笑,“你倆剛才在棚里干啥呢?臉都紅撲撲的,跟炭火烤過似的?!?/p>
蘇青瑤的臉更燙了,抓起一把茶葉就往田芷身上撒:“胡說啥呢!趕緊翻你的茶葉!”
正鬧著,顧云峰渾身濕漉漉地進(jìn)來了,軍綠色背心往下淌水,頭發(fā)貼在額頭上,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。他手里抱著捆干柴,往灶房走時(shí),路過烘干棚,突然停住腳。
“茶葉咋樣?”他問,聲音有點(diǎn)啞,像是被雨嗆了。
“挺好的?!碧K青瑤往棚里讓了讓,“你快擦擦,別感冒了?!?/p>
顧云峰沒動,只是看著那些在炭火上慢慢舒展的茶葉,眼神里帶著點(diǎn)她看不懂的柔和?!拔覡斠郧罢f,茶葉經(jīng)得住雨,才能有筋骨?!彼f,“就像人,經(jīng)點(diǎn)事兒,才更結(jié)實(shí)。”
蘇青瑤沒說話,心里卻像被炭火烤過似的,暖烘烘的。她看著顧云峰濕漉漉的睫毛,突然想起爺爺手札里的一句話:“好茶配好水,好人配好命?!?/p>
雨下到后半夜才停。蘇青瑤守在烘干棚里,眼皮打架時(shí),身上突然多了件帶著汗味的迷彩服外套。她抬頭,看見顧云峰坐在棚外的臺階上,手里捏著那枚桃核,借著灶房的光,正用小刀慢慢修著上面的刻痕。
“別著涼。”他頭也沒抬,聲音輕得像雨絲。
蘇青瑤把外套往身上裹了裹,聞著上面淡淡的肥皂味混著茶葉香,突然覺得,這場暴雨來得挺好——至少,讓她看清了,有些東西,比明前茶還經(jīng)得住折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