靈言的雙手輕輕地放在了琴鍵上,那是一雙屬于設計師的手,干凈、纖長、骨節(jié)分明。她閉上眼睛,再睜開時,眼中所有的脆弱、憤怒、不甘,都已褪去,只剩下湖水般的平靜與深邃。
第一個音符響起時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那不是技巧的炫耀,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和弦,卻像一滴水落入靜湖,讓所有人的心都跟著漾開一圈漣漪。
是德彪西的《月光》。
如果說韓夢的《鐘》是烈日當空、萬丈光芒,那此刻從靈言指尖流出的,便是萬籟俱寂、月華如水的午夜。琴聲沒有絲毫煙火氣,不追求顆粒度的清晰,而是化作了一片朦朧的、流動的月色,溫柔地包裹住每一個人。
音符里沒有高難度技巧的堆砌,卻有種直抵人心的力量。那樂聲讓想起迷霧森林,想起下湖的粼粼波光,想起愛的低語,也想起藏在心底最深處的,那份無法言說的孤獨。
世界安靜得只剩下鋼琴。人們忘了交談,忘了舉杯,忘了身在何處。他們被這片音符構筑的月色徹底淹沒,靈魂深處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碰,泛起一陣酸楚的暖意。
詹姆斯的眼中充滿了震驚,隨即,使他都沒有察覺地欣賞。瓊斯夫人的臉上,早已不是單純的欣賞,而是一種深深的、被打動的沉醉。
韓夢臉上的笑容,早已僵住。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靈言,看著她那雙在琴鍵上從容舞動的手。她怎么會?她怎么可能彈得這么好?這已經(jīng)不是技巧的范疇了,這是情感與靈魂的共鳴!
她藝術學院畢業(yè),從小練琴,才有了今天的水平,尹靈言!她怎么會!蕭慕不是說她她只懂皮毛嗎?可眼前的一切,卻像一記響亮的耳光,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臉上。
她精心策劃的陷阱,她引以為傲的表演,成了一個在真正的大師面前賣弄小聰明的跳梁小丑。而且,是她親手,給對方搭了一個舞臺,意識到這一點,她的臉色由紅轉白,又由白轉青,難看到了極點。
而蕭慕,他握著酒杯的手,不知不覺間已經(jīng)收緊。
曲終,最后一個音符融化在空氣里。靈言的手指在琴鍵上停留了片刻,才緩緩收回。
宴會中依舊寂靜,大家還沉浸在靈言的表演之中。
然后,不知是誰第一個帶頭,掌聲如決堤的洪水般瞬間爆發(fā)。那掌聲比剛才獻給韓夢的要洶涌、真誠太多,充滿了發(fā)自肺腑的敬意。
靈言站起身,沒有看臉色慘白的韓夢,也沒有看神情復雜的蕭慕。她只是朝著瓊斯夫人的方向,微微頷首,平靜而優(yōu)雅,仿佛剛才那個用音樂震撼全場的人,并不是她。
她的這份淡然,與韓夢之前的志得意滿,形成了最尖銳的對比。
瓊斯夫人用指尖輕輕拭去眼角的濕潤,她穿過自動為她分開的人群,走到靈言面前,雙手握住了她的手。老夫人的掌心溫暖而干燥,聲音帶著一絲顫抖:“孩子,謝謝你。”
她沒有說“彈得真好”之類的客套話,只是真誠地重復:“謝謝你。”
靈言回握住她的手,輕聲說:“您能喜歡,是我的榮幸?!?/p>
“我和我丈夫第一次相遇的時候,也是這樣的宴會,那一天,正巧是這首曲子?!杯偹狗蛉搜壑蟹浩鸹貞浀臏厝幔爸x謝你,讓我想起那時的場景?!?/p>
這番話,比任何對技巧的夸贊都更有分量。這也預示著,靈言,徹底被瓊斯太太認可。
韓夢嫉妒地看著被人群擁在中心的尹靈言,滿臉的扭曲,她死死抓著蕭慕的袖子“阿慕,不能讓她見到瓊斯先生?!?/p>
“夠了?!笔捘降恼Z氣淡淡。韓夢以為自己聽錯了的時候,蕭慕的表情已經(jīng)歸于平靜“走吧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