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理競賽總共就兩輪,住一晚再一場也就結(jié)束了?;爻贪褪肯褚凰矣涊d而歸的船,陳粟把額頭抵在車窗上,看省實驗中學的鎏金校門漸漸縮小成一枚徽章。
陳粟用筆帽輕輕戳了戳前座:那道磁場邊界條件,你用了方程嗎??
朝安摘下一側(cè)耳機,睫毛在晨光中染成淡金色:“麻煩?!?/p>
“嘖。”陳粟轉(zhuǎn)著筆腹誹——這人給個回答都像在施舍。
巴士駛?cè)胧袇^(qū)時,梧桐正初盛。九月中旬的陽光將新黃的葉片焙得接近透明,風一過簌簌作響,在柏油路上投下晃動的光斑。有穿著通樣校服的少年騎著單車掠過,車鈴叮當作響,白襯衫下擺被風鼓成帆。
陳粟忽然有些莫名的煩躁。他扯開校服領(lǐng)口,覺得朝安挺直的背影像一根刺——明明都是高一新生,這人卻好像早就活在了更高級的維度。
返校的歡迎儀式簡單得近乎敷衍。紅橫幅在梧桐樹下潦草地掛著歡迎競賽組歸來,教務處主任挨個發(fā)巧克力威化,輪到朝安時多給了一塊:聽說你提前交卷?
朝安垂眼接過:“題簡單?!?/p>
陳粟捏緊了手里的餅干。包裝紙皺巴巴地響。
消息卻傳得比風還快。午休時陳粟被堵在梧桐道上,幾個高二的學姐舉著手機:競賽班的?合影!
朝安側(cè)身避開鏡頭,卻被陳粟勾住肩膀。溫熱的觸感透過薄外套傳來,兩人都僵了一瞬。
“拍唄,”陳粟笑得虎牙尖露出來,“又不會少塊肉?!?/p>
快門按下的瞬間,梧桐葉正好落在朝安發(fā)間。陳粟下意識地伸手,指尖觸到微涼的發(fā)絲和葉片清晰的脈絡(luò)。朝安突然抬眼,看著少年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漫天金葉,和一個微微蹙眉的自已。
后來那張照片在校論壇飄紅。標題是《女媧我要和你決一死戰(zhàn)》。
競賽成果發(fā)布那天,朝安請了假。陳粟從物理辦公室出來,正好看見他站在梧桐樹下接電話。秋風卷起落葉,他單薄的外套下擺撲簌著,像被困住的鳥翼。
“……嗯,就這樣,我沒事?!?/p>
陳粟假裝系鞋帶,聽見他最后說:“叔叔阿姨,你們照顧好自已。”
電話掛斷后,梧桐道突然安靜得只剩下落葉聲。朝安在原地站了很久,久到一片葉子落在他肩頭,又滑進外套口袋。
陳粟最終沒有上前。他轉(zhuǎn)身走向小賣部,買了兩罐冰可樂。鋁罐上的水珠沁濕掌心,心想著這人這么煩,憑什么自已先遞橄欖枝。
結(jié)果腳步還是誠實地往回走。朝安已經(jīng)恢復了往常的表情,正低頭拍外套上的灰塵。說實話,那一刻陳粟莫名覺得,他也沒那么堅強。
“喝不喝?”陳粟把可樂遞過去,故意拿冰水蹭他手背,“冰的?!?/p>
朝安沒什么表情地接過,“謝謝?!?/p>
他們并肩走在梧桐道上。陳粟話在心里繞了百八十遍又梗了回去——他發(fā)現(xiàn)朝安從不吃食堂的午餐。放學鈴響,那人總繼續(xù)寫作業(yè),而當陳粟回到教室卻看不到他的蹤影
這個年紀的好奇心總壓不住。陳粟躲在樓梯拐角,又一次看著那個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教學樓門口,幾乎沒有猶豫,他抓起書包跟了上去。
他保持著一段絕對安全的距離,看著朝安穿過栽記梧桐的校道,出了校門,七拐八拐地繞。他走路的姿態(tài)很好看,肩背挺得很直,只不過帶著一種與周遭喧鬧格格不入的沉靜。
后來繞進了胡通,連周遭的喧鬧也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