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書房內(nèi)落針可聞。伺候的太監(jiān)們,早已被朱高熾遣退,偌大的宮殿,只剩下皇帝一人,如同一頭被囚禁在牢籠中的雄獅。
朱棣沒有說話,甚至沒有動作。
他就那么死死地盯著那信上的八個字,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里,最初是錯愕,隨即是滔天的怒火,最后,所有激烈的情緒都褪去,只剩下一片死寂的,冰冷的黑暗。
像是一座即將在沉默中爆發(fā)的火山。
“清君側(cè)……”
他緩緩地,咀嚼著這三個字,嘴角,竟勾起了一絲說不清是嘲諷還是悲涼的笑意。
多熟悉??!
二十多年前,他自己,不也是打著“清君側(cè)”的旗號,從北平一路殺到了應(yīng)天府,將自己的親侄子趕下了皇位,將這天下,握于掌心嗎?
他以為自己已經(jīng)將那段血腥的過往,用赫赫武功與煌煌盛世徹底掩蓋。
卻沒想到,如今,他的親兒子,他最勇武的兒子,要用他最熟悉的方式,來對付他這個老子!
何其諷刺!何其可笑!
他想起了當(dāng)年,在北平府起兵之時,那個跟在他身后,為他牽馬墜蹬,眼神中滿是崇拜的少年朱高煦。
他也想起了不久前,在朝堂之上,那個指著李子城鼻子,痛斥“書生誤國”的漢王朱高煦。
原來,一切都是假的!
那些所謂的忠勇,所謂的為國分憂,全都是偽裝!
在那張狂傲的面具之下,藏著的,是一顆與他當(dāng)年同樣躁動,同樣充滿了欲望與野心的,狼子野心!
“好……好一個朕的好兒子!”
朱棣猛地伸出手,將那封信揉成一團(tuán),又緩緩展開,再揉成一團(tuán)。那堅韌的信紙,在他的掌心,被蹂躪得不成樣子。
他沒有咆哮,沒有怒吼。
因為極致的憤怒,已經(jīng)化作了冰冷的殺意,在他四肢百骸中奔涌。
他緩緩站起身,那股屬于永樂大帝的,尸山血海中磨礪出的鐵血煞氣,瞬間充斥了整個御書房,連跳動的燭火,都為之一滯。
“來人!”
他的聲音,不大,卻像是從九幽地獄傳來,讓殿外等候的太監(jiān),嚇得一個哆嗦,連滾帶爬地跑了進(jìn)來。
“傳朕旨意!”朱棣的聲音,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,“密詔漢王朱高煦,立刻!馬上!入宮覲見!”
“地點,奉天殿!”
……
子時,奉天殿。
這座象征著大明至高皇權(quán)的殿宇,此刻,卻漆黑一片,只在龍椅兩側(cè),點著兩盞孤零零的宮燈。
巨大的梁柱,在黑暗中投下猙獰的陰影,如同無數(shù)沉默的鬼神,俯瞰著殿中的一切。